冯至诗作中的基督教因素

冯至诗作中的基督教因素

12-20 17:47:04  浏览次数:974次  栏目:语文教学反思

 

我们准备深深地领受,/那些决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我们的生命在这一瞬间,/仿佛在第一次的拥抱里,/过去的悲欢猛然在眼前,/凝结成屹然不动的形体。/我们赞颂那些小昆虫,/它们经过了一次交媾,/或是抵御了一次危险。/便结束它们美妙的一生,/我们整个的生命在承受/狂风乍起,彗星的出现。14)

 

忍耐、承受、保持对某种“蒙恩”式的奇特的期待,在诗行中营造出一种潜在的张力,而它的释放在短暂的一瞬间——“狂风乍起,彗星的出现”——实现的,并结束于生命整体的完成。“瞬间”与“整体”的对峙,这一结构使我们想起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中第九哀歌的一段:

 

为何,倘若渡过存在的期限,/会比其它对一切绿色更为暗淡/在每一叶的边缘有着细小的波纹(像风的微笑)/而若月桂树一般立着——;那么/为何我们必须具有人生——且,逃避命运,/而又渴慕着命运?……哦,不。困为幸福是/一种接近未来的失落过于急切的利益。/也不是为了出于好奇,或为了心的锻炼,/仿佛月桂树中也有心吧……。/可是因为在今世是太多了,且因为/短暂的今世,一切对我们都似乎/需要且不可思议。最最短暂的我们哟!一次/每人仅仅一次。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而且我们也是/一次不在了。可是仅此一次存在,虽然仅仅一次:/于尘世的存在,似已不可挽回。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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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里尔克的诗作一样,在冯至那里,生命的一次性体验和永恒时间之间的沟通和汇合构成了忍耐、承担的最终目的。虽然,这种等待整体的“一次性”降临姿态在四十年代中国有特殊的历史隐喻,冯至自己就谈到过在抗战最艰苦的时期里,社会一片腐败,而“任何一棵田埂上的小草,任何一棵山坡上的树木,都曾经给予我许多启示。在寂寞中,在无人可与告语的境况里,它们始终维系住了我向上的心情……我在它们那里领悟了什么是生长,明白了什么是忍耐”。16)然而,应当注意的是,诗中的“忍耐”不是在夸耀主体自我的忍耐力或坚定的信念,而是一种保持敬畏之感的“领受”——是自我对某种外在的神圣力量的敞开。这是一种体验的模式,有限的生命只有在与更高的存在的遭遇中获得确证,但它更是一种形式上的关系模式。诗行就是在“领受”与“降临”,一次性与永恒性,我(我们)与彗星般转瞬即逝的整体中般旋展开,形成了基本的逻辑线索。

 

有研究者指出:这是冯至诗中的一种“奇遇”模式,是消除生命有限性与短暂性的物我猝然相遇时的顿悟性体验。17)但应当讨论的是,这里出现的“相遇”与其说是我与物之间的,毋宁说是人与永恒的终极价值之间的,“奇遇”只是其外表,“领受”中的对话和敞开才是本质,这其实是一种典型的基督教的关系模式——“我” 与“神”是如何相遇的。我们在前面讨论过,冯至早期诗歌中出现的基督教形式因素,功能在于设置一个绝对的价值高度,以完成现代性焦虑的表达,而在《我们准备着》这首诗里,虽然没有上帝等辞汇,但超验存在是以隐身的方式暗中出场的,它是自我敞开的对象,是诗歌意义的焦点,“我” 与“神”的汇合成为想像力的驱动。这里,基督教的形式因素发生了内在的转化,简单的意象、辞汇借用变成一种关系模式的暗合与渗透,外在的超验审视变成人与神的超验“对话”。这可以看作是早期人与绝对紧张冲突关系的延伸,但冯至似乎找到了和解之路,即现代性的自我焦虑可以在与更高生命的对话中化解。

 

《我们准备着》是《十四行集》的第一篇,似乎起到了开宗明义的作用。与某种自我之外的更高存在的交流,对话模式在后面的诗歌屡有显现。如《我们听着狂风里的暴雨》:

 

我们听着狂风里的暴雨,/我们在灯光下这样孤单,我们在这小小的茅屋里/就是和我们用具的中间//也有了千里万里的距离,/铜炉在向往深山的矿苗,瓷壶在向往江边的陶泥,/它们都像风雨中的飞鸟/各自东西。我们紧紧抱住,/好像自身也不能自主。/狂风把一切都吹入高空,//暴雨把一切又淋入泥土,/只剩下这点微弱的灯红,/在证实我们生命的暂住。18)

 

生命的孤单与脆弱,也是在一个特殊的背景下展开的,“铜炉”与“瓷壶”等事物各有自己的归宿,但我们在“高空”与“泥土”之间,仍是保持着一种向未知生命的敞开、对话和交流的状态。后来,冯至曾经谈到这个问题,《双月刊》的一个记者曾经问他:“您的十四行诗层次很多,诗中具有超验的力量,读者似乎可以在诗句间听到您与上帝的对话,您认为这些诗具有宗教情绪吗”?此时,冯至就回答说:“说是神也好,就不是神也好,我似乎在与对面一个‘生命’对话,我向他申诉我的内心世界”。19)这段话准确地传达了《十四行集》的形式构架。“十四行”作为一种特殊的诗歌体式,具有极强的结构性特征,正如李广田在论《十四行集》时所说:“由于它的层层上升而下降,渐渐集中而以解开,以及它的错综而又整齐,它的韵法之穿来又插去”,正适宜于表现复杂的经验,给思想一个适当的安排。20)这种错综、盘曲又展开的结构,恰恰存在于“我”与另一个他者的关系模式中。冯至诗歌就是这种对生命(或神)的情感的聆听和对话中产生的图像和思想,他的创作就是这个过程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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