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洞明一切地穿透迷离的旷野

我的目光洞明一切地穿透迷离的旷野

12-20 17:13:02  浏览次数:445次  栏目:散文精选

1
  那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在西梅山一间古朴的茅屋前我与一个长发飘飞的女孩擦肩而过,她柔软的胸脯从我的手臂上轻轻擦了过去。在我回头凝望的那一瞬间,四目交接如通电的焊qiang一样火花迸射。但在短暂的火花迸射之后,我们不得不继续各走各的路。还能怎样呢?在雨雾迷朦的山野疏林之中,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还能怎样呢?
  当我在一棵疏影横斜花红如火的老桃树前再次回望时,那个长发飘飞的女孩已沿着一道古老的石级到达那座宋朝驸马的陵墓,与她的那些同伴象考古学家一样察看着那些残旧的青砖绿瓦。早春依然有点凛烈的山风吹动着她那修长的咖啡色风衣,风衣上的两根腰带象风筝飘带一样凌空飞舞……
  2
  西梅山下几里之外是古老的T镇。我到T镇来是为了参加一个林业管理技术培训班。我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在一个偏僻荒远的林场工作。
  很巧,省文联正在T镇举办一个青年诗歌笔会。听说我就是那首被报纸狠批过一阵的c8淫88c诗"红狐"的作者,参加笔会的几个青年诗人希望能够与我见面。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看似飘忽微末的机缘或者能够改变你的一生。
  我的那首"c8淫88c诗"是这样的--
  彤云飘走的瞬间
  雪山在天际浮现
  证实一个不老的传说
  狐狸,火红的狐狸
  实践千年不变的梦想
  旋风般穿过热带的草原
  奔向幽深的山谷
  追逐展翅欲飞的蝴蝶
  海水拍打着岩石
  潮起潮落如季节的更替
  一任风卷云舒,地角天涯
  永恒的旋律超越时空
  凭谁问
  高山流水,谁领风骚

  我读大学四年级时在报纸上发表了这首诗。
  我想,在参加笔会的那些青年诗人的心目中,我的形象一定是一个贼眼碌碌的小c8淫88c虫,我的火红的狐狸一定是从早到晚东奔西窜不得安宁。但我不在乎。
  在镇政府一个文书的引导下,我不卑不亢地来到那群青年诗人之中。这是T镇最大的旅馆的一个套房。在那些充满疑惑和好奇的目光之中,我一眼就瞥见了西梅山茅屋前那个长发飘飞的女孩晶莹透亮的双眸。
  在短暂的寒喧和客气之后,那群青年诗人又象众星拱月地围着省文联那个孙老头子青梅煮酒,谈风论月,完全忘记了我是他们请来的客人。
  告辞的时候,我耍了一点阴谋诡计。我将我带来的一个蓝皮笔记本遗留下来了。因为我知道那个长发飘飞的女孩正是这个套房的临时主人。
  正如我原本设计的那样,第二天中午在招待所用餐时,那个长发飘飞的女孩带着我那个蓝皮笔记本找到了我。她那双晶莹透亮闪闪发光的眸子凝望着我说:这个笔记本是你的吗?我微微一笑。是呀,我怎么忘了,谢谢你。就这样,我的蓝皮笔记本变成了荒野之中一条潜藏着无限风景的小路,沿着这条小路我悄无声息地走向蓝冰--那个长发飘飞的女孩。
  3
  那些象在亚马逊热带雨林探险一样充满刺激而又令人快乐的日子多年以后我还记忆犹新。我记得在那个失眠之夜T镇的梧桐树和木兰树发出的沙沙声是多么地撩逗人的心扉,记得在朦胧的晨光中到码头装载货物的机动驳船发出的"突突"的响声是多么地尖锐刺耳,记得T镇田野上那一望无边的紫云英和山坡上的老桃树开出的粉红的花朵就象满地的唐人诗句那样优美动人……
  我第一次拥抱蓝冰是在东江一片辽阔的沙滩上。那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略带寒意的江风吹得蓝冰的黑发象一群初夏的蝴蝶一样飞舞飘扬。粉红的紫云英开过又谢过十六次之后,蓝冰给我的一封信中就有模仿张爱玲的一句话--十六年前的东江,一个有月亮的晚上。那时的月亮比现在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十六年的辛苦路往回看,最好的月色也不免有点凄凉……
  我第一次抚摸蓝冰柔软润滑的腰肢是在西梅山一片青梅树下的草丛之中。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暖暖的阳光给宁静的山野涂上一层高贵的金黄。我燥动不安的手象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花蛇一样在蓝冰光滑的肌肤上慢慢地游走。我温柔的抚摸令蓝冰的激情象海潮一样汹涌澎湃……就在这时,一个样貌清秀的村姑牵着一头水牛从青梅树林中经过。后来我一直对那个与我无冤无仇的村姑怀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有一次我甚至用蜡笔画出了那个村姑的图像,然后对着她的心脏狠狠地扎了一刀。蓝冰斜我一眼,含笑说:别这样,那个村姑可是我的恩人。没有她我的河堤早就坍塌了。
  我第一次与蓝冰做爱是在塔里木河边一棵树叶金黄如火一样燃烧的胡杨树下,时值深秋。那已经是十六年后的事情。
  4
  十六年间,蓝冰就象巫山神女一样在我的梦现和现实中时隐时现。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与她的飘忽无定相反,作为维系我对她无尽的思念的媒介,她送给我的一枚贝壳一直伴随在我身边。
  那是一枚扇形的贝壳。蓝冰在东江那片有紫花植物的辽阔的沙滩上送给了我。那是在"青年诗歌笔会"结束前的那个下午。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象雨点一样富有质感的阳光温暖地照耀着美丽富饶的珠江三角洲平原,照耀着在平原上缓缓流过的东江。我和蓝冰来到东江那片辽阔的沙滩。我们脱了鞋和袜,赤足走在雪白松软的沙滩上,走在潮起潮落的乱石堆中。松软的细沙和圆滑的卵石按摩着我们的脚板底,一种无比舒畅的感觉通过血液流遍全身。在嶙峋交错的乱石丛中,江水晶莹透明,清澈见底,纤细的水草亭亭玉立,摇曳着它们象柳絮一样的身姿。蓝冰呵呵地惊叹着,水底的奇观令她心醉神迷。她修长雪白的双腿在水中轻柔地移动。她弯下腰将脸贴到水面上去,注视着水底下神秘莫测的细沙、卵石和水草,还有那些象鹿角一样的墨绿色的海藻。她忍不住挽起衣袖把修长的手臂伸到水中,东一把西一把地抓捏那些蜷缩成一团隐藏在岩石缝隙中的海藻。那些在水底下生意盎然的海藻一离开水便暗然失色,软绵绵地抬不起头来。真奇怪,它们一离开水就象被严霜打过一样萎蔫了。蓝冰嗫嚅着说。当然啦,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海藻和鱼一样离不开水,就象我离不开你一样。我微笑着说。蓝冰红着脸看我一眼,不答我的话。
  后来走累了,我们就回到岸边一棵花繁叶茂的桃树下乘凉。蓝冰的额头上不停地渗出细细的汗珠,娇嫩的脸庞经过阳光和风的抚弄变得润泽而绯红,就象头顶上那些桃花的花瓣。从此以后每当我读到"人面桃花"这样的诗句时,我眼前就必定会浮现蓝冰娇嫩而绯红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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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凉之后,我们又手牵手走进一片偶尔有一两棵紫花植物生长的淡黄色的沙滩。这是一个从岸边向江心突出的沙洲,各种奇形怪状的贝壳象星星一样散布在黄沙之中。我们一边走一边捡拾着埋在黄沙之中的贝壳。令我们感到惊奇的是在一片辽阔的黄沙之中竟然有一小片生势茂盛的青草,这片青草浓密而柔软,开着淡白色的圆锥花序,花序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我和蓝冰象几个世纪以前的航海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
  蓝冰在草丛中坐下来,我也坐下来并顺势倚靠着蓝冰的肩膀。我浑身感到软弱无力,顺着蓝冰的手臂慢慢滑落,躺到她柔软温馨的怀抱里。她一边抚弄着我的头发一边问道:阳,假如有一天我要做你的新娘,你希望在什么样的情景中与我完成最初的仪式?我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睁开眼凝望着她说:我希望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沙漠之中有一条水流平缓的河,河床和沙洲上生长着柔软纤弱的墨绿色水草和芳香四溢的奇花异卉,河边有一棵树干苍劲树叶金黄象火一样燃烧着的千年不死的胡杨树,胡杨树下有一片柔软浓密的青草,柠檬般的夕阳聚光在青草丛中。四周远远的地方有三五成群的梅花鹿、牦牛、登羚和骆驼在走动。我要在这样的一片青草丛中与你完成最初的仪式。蓝冰静静地听我说着,然后皱一下眉头喃喃地说:沙漠,河流,水草,奇花异卉,胡杨树,梅花鹿,骆驼,夕阳,青草……啊,有啦,塔里木河。这个地方就是塔里木河。差不多吧,我说,塔里木河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当我们从青草丛中站起身向岸边走去的时候,西边的太阳已变作一只熟透的柠檬滑向波浪般起伏的地平线,它把我们投在沙滩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们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我寻找着那些藤状的紫花植物,蓝冰寻找着那些奇形怪状的贝壳。我用那些藤状的紫花植物编织成一个花环,我把花环挂到蓝冰的脖子上。蓝冰戴着花环在沙滩上象跳芭蕾舞一样张开双臂,踮起脚尖旋转了三圈。跳完芭蕾舞之后蓝冰让我伸出手掌来并闭上眼睛。于是我朝她伸出手掌并闭上眼睛。她轻轻地在我的手掌心上放置了一个物件。我张开眼,看到手掌心上的物件原来是一枚非常精美的扇形贝壳,它有着红色、黄色和白色的斑纹,呈半透明状。我微微抬高手掌,让它对着红彤彤的夕阳。它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迸射出虹一样的光芒。
  从此,那枚扇形贝壳被我一直带在身边。它一直在我的梦想和现实中闪射着虹一样的光芒……
  5
  初恋的日子就象长满熏衣草的山谷一样芳香四溢。一根无形的红线连结着我所在的山区林场和蓝冰所在的广州某国有银行的一个分支机构。我们开展了频繁的鸿雁传书,因为那时候电话还不象现在这样普及而又方便。我几乎每天都要寄出一封信,而同时又能收到一封信。有时一天寄出两封信或收到两封信。如果隔四天还收不到蓝冰的来信那简直是世界末日。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又黑又瘦的邮递员骑着墨绿色的自行车驮着胀鼓鼓的两袋邮件和报纸在山间小路上象精灵一样滑行的身影。我觉得他的职业是世界上最高尚的职业,他用右手拇指使劲地拔动的铃声是世界上最悦耳的乐曲,他是最可爱的人--除了我心上的姑娘。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象熏衣草一样芳香四溢的日子就象夏夜的流星一样在短暂的灿烂之后突然地消失了。当山坡上那些老梅树的果子开始泛黄的时候,我一连七天没有收到蓝冰的来信,我寄给她的那些情意绵绵的信函就象投进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得不到半点的回声。我预感到不妙,我不知道原因但我从未想到过放弃。我象个朝圣者一样步行二十多里山路到公路上转乘汽车直奔广州。我找到了蓝冰供职的那间金融机构,但没有找到蓝冰。我在一个月内先后八次从我的山区林场起步长途奔袭广州,但我每一次都扑空,每一次都失望而回。到第九次终于有一个好心的圆脸女孩忍不住告诉我:蓝冰不想见你,你就别费心机了吧。我感谢她的好意,但我不相信蓝冰不想见我。我们曾经那么情意绵绵,心心相印,相见恨晚,她怎么会毫无因由地不想见我呢?我第十九次奔袭广州那间金融机构时,那个圆脸女孩告诉我:蓝冰调走了。我问她蓝冰调到那儿去,她摇头说不知道。我请她帮我向她的同事打听一下蓝冰的去向。她说没有人知道蓝冰的去向,除了行长。但行长不肯说出来。
  6
  往后的日子寻找蓝冰成了我生存的目的。我寻遍了广州城内所有的金融机构包括小得只能容纳三个人的储蓄所,但我一无所获。我的脚板底磨出了血泡,血泡破裂时血流如注,疼痛入心,但我从未停止过我的找寻。我不明白蓝冰为什么会象彗星远离太阳一样突然地离我而去,消失得无踪无影。多年以后有一个参加了T镇那个青年"诗歌笔会"的女诗人告诉我:省文联那个孙老头子喜欢蓝冰,他想占有蓝冰因而在蓝冰面前对我的个人品质和人格进行了恶毒的侮辱和中伤。我曾经想到过这个原因,我在读大学时就写过"红狐"那样的c8淫88c诗,因而要诋毁我的个人品质真是易如反掌。但我排除了这个原因。蓝冰有她自己的脑袋和眼睛,她为什么要那么轻率地相信别人的话呢?这不能成立,我想一定还有别的更深刻更复杂的原因。也许蓝冰从我的林场背景上看不到我升官发财的希望?也许蓝冰遇到了更加称心如意的情人?也许蓝冰是一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想找到她然后闭上眼睛躺到她柔软温馨的怀抱里,就象在东江那片有紫花植物的辽阔的沙滩和西梅山那片生势茂盛的青梅林中一样。
  寻找蓝冰的代价就象春天的树木要发芽长叶开花结果一样不可避免地要到来,只是来得太快了一点。因为我频繁地离开林场,林场终于忍无可忍开除了我的公职。我成了无业游民,但我一点也不感到可惜。
  失业之后我在广州一间中外合资的电子厂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除了在工厂的流水线赚取基本的生活费以及短得只有四个小时的睡觉之外,我把其余的时间和节假日全部用来寻找蓝冰。在那些枯燥麻木寂寞痛苦的日子里,只有蓝冰在东江那片有紫花植物的沙滩上送给我的那枚精美的扇形贝壳能够带给我一点慰籍和希望。我常常在冷雨纷飞的午后、斜阳残照的黄昏或夜深人静之时拿出那枚扇形贝壳来,将它放置在张开的手掌心中。任何时候--无论是冷雨纷飞的午后还是斜阳残照的黄昏,是人声鼎沸还是夜静人澜,我都能见到那枚扇形贝壳在我的掌心上晶莹如玉,闪射着虹一样的光芒。
  一个秋风萧瑟的下午,工厂的流水线上没有活儿干。我闷声不响地回到宿舍,习惯性地拿出蓝冰送给我的那枚扇形贝壳放置在手掌心上。我凝视着从贝壳中不停地闪射出来的虹一样的光芒沉思默想,我的思绪象插上了鸿雁的翅膀一样在一瞬之间飞越了千山万水,从碧波荡漾的南海之滨到牛羊遍野的北国草原,从花团锦簇的蓬莱仙岛到大漠孤烟的天山脚下……我的灵魂搜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但我始终没有见到蓝冰的踪影。隔壁宿舍一肥一瘦两个湖南人来找他们的老乡,那个肥硕如牛的湖南人见我又在痴痴地望着掌心上的扇形贝壳出神,就取笑说这个破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白痴。湖南人说着一手拔落我掌心上的贝壳。我的贝壳"啪"的一声跌落地上并顺势翻了几个跟头滚到床底下去了。我双目圆睁盯着那个肥硕如牛的湖南人怒喝一声:捡起来,你给我把我的贝壳捡起来。肥硕如牛的湖南人冷笑一声对我不屑一顾。我"呼"的一下跳到墙边抡起桌上的菜刀又"呼"的一下跳到湖南人跟前,对着湖南人的头胪狠命地劈下去。随着"当"的一声闷响,殷红的鲜血象泉水一样喷涌而出,肥硕如牛的湖南人瘫软到地上,惊恐万状地瞪着我,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就象死牛的眼睛不能转动。我再次抡起菜刀要劈下去,瘫软在地上的湖南人哀叫一声:别砍我,我捡,我捡你的贝壳。我高举起来的菜刀停在空中没有劈下去。湖南人连滚带爬地站入床底捡起我的贝壳,爬起身来弯腰点头万分惶恐地将我的那枚扇形贝壳放置到我的手掌心上--幸好,我第一刀劈下去的时候砍在旁边的碌架床的铁管上,刀刃从湖南人的手臂上擦了过去,只削下他的一块肉。不然我也许要进大牢。但我持刀伤人,派出所的警察终于还是将我投进一个臭气熏天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房间关押了46个小时,直到一个曾经得到过我帮助的工友到派出所去交了一笔钱,我才被放了出来……
  7
  春兰秋菊,花开花落。一晃七年过去了,象亚马逊河一样漫长而又永不停息的寻找并没有给我带来一点关于蓝冰的消息。但我仍然不肯放弃。我想蓝冰也许离开了广州,我应该到别的城市去碰碰运气。当又一个春天到来时,我毫不犹豫地把寻找蓝冰的范围扩大到深圳、珠海、佛山、汕头,甚至是广西的北海和海南的海口和三亚市。那时候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人涌向这些城市,我想也许蓝冰也加入了这个洪流涌向了这些城市。我在这些城市之间漂泊流浪。我居无定所,衣不蔽体,食不裹腹。我在这些城市转了三圈之后决定把寻找蓝冰的重点放在深圳。在我看来那些正处在大开发之中的城市就数深圳对蓝冰最具吸引力。
  其时深圳已经从昔日的小渔村一变而为龙腾虎跃、华光璀灿的象古老传说中的巴比伦花园一样散发着神秘魅力并在迅速崛起的东方名城。我在城市边缘一间废弃不用的化工原料仓库的地底下租了一间阴暗潮湿、墙上和天花板上不停地往下渗着水滴的地下室住下来。我每日以拾荒为生。一到夜晚我就象一个阿拉伯传说中的鬼魅一样穿行于城市每一个明亮或阴暗的角落。我逢人就打听蓝冰的消息。我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能够在月光如水的梧桐树下或灯影迷离的舞厅酒吧中与蓝冰意外相逢。
  一个凉风习习黄叶飘飘的初秋的晚上,我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与来自重庆的凌风相识。当时我刚从一个名叫"异乡人"的舞厅酒吧出来,站在因为云层的移动而忽明忽暗的梧桐树下迷惘地望着马路对面一个香水广告牌上的长发女郎出神。马路上不见人影,幽静如冬天的山谷,有紫罗兰和细叶**的花香象夜雾一样弥漫过来。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无声地飘落到我凌乱的黑发上。时间在夜的苍穹叮当作响。这时候凌风在淡淡的光影中向我走来。她的双眼幽深而平静,脸庞苍白而圣洁。我凝望着她,我认得她是"异乡人"酒吧的舞女。我依稀记得我曾经与她跳过一次狐步舞。凌风就象风一样默默地走近我。她伸手摘下落到我头上的那片枯黄的梧桐树叶,双臂弯到我的背后搂住我的腰肢,把脸埋在我的胸口上。阳,你带我走吧。凌风伏在我的胸口上轻轻地说,声音平静如水。我轻轻地吻了一下她浓密的黑发。
  凌风就象被我随手夹进书页之中的一片枫叶,默言无语地跟随着我到了那间阴暗潮湿的仓库地下室。就在当晚我和她有了第一次的鱼水之欢。出乎意料,凌风殷红的鲜血象雾一样散开,滴落到洁白的床单上就象寒风中一朵鲜红的梅花一样令人瞩目而爱惜。原来凌风只是一个单纯的舞女,她只陪客人跳舞饮啤酒,有时也陪客人吃饭饮洋酒,但从来不陪客人睡觉。我问她如何能够在灯红酒绿之中守身如玉。她淡淡一笑说,只要想洁身自爱谁还能把我怎样呢?大不了就一个死字。她说得那么轻松,仿佛生与死只是从空中落下的由深圳河对岸流通过来的一枚硬币的两个底面,落到地上向上的一面不是依丽莎白女王的头像就是印度人发明的阿拉伯数字。
  我和凌风就在那间阴暗潮湿的仓库地下室同居了。我一边与凌风同居做爱,一边仍然不屈不挠地寻找着蓝冰。我白天以拾荒苟存性命,凌风夜晚以跳舞维持生计。我们谁也不管谁。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我不能到野外去拾荒,在阴暗潮湿的仓库地下室里我感到难以忍受地寂寞与无聊。我又从背囊中掏出蓝冰送给我的那枚扇形贝壳放置到手掌心上。我把手掌对着从通道中射进来的淡淡的光线,后来又把手掌移到光线照不到的一个角落阴影里。无论在光线映照之下还是在角落的阴影里,我都能见到手掌心上的贝壳晶莹剔透,闪闪发亮,迸射出虹一样的光芒。
  凌风在我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寻找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无所获,难道你还不能放弃吗?蓝冰飘走了,就象通道口外边野地上的那些已经凋谢的野生菊的花瓣一样永远地从你的生命中飘走了。你忘记她吧。凌风的话就象梦中的钟声一样在我耳边清脆地敲响,但我无法从梦中醒来。我想要放弃想要忘记,但我无法放弃无法忘记。我怎么能够放弃怎么能够忘记呢?我怎么能够忘记象巫山神女一样"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的蓝冰呢?我曾经躺在她柔软温馨的怀抱里想象过并告诉她我要与她在神秘迷人的塔里木河边一棵树叶金黄如火一样燃烧的胡杨树下完成"最初的仪式",然后我们携手漫步漫长的人生之路。现在我连"最初的仪式"都未能完成,我怎么能够忘记她呢?
  凌风每晚都要到午夜两、三点钟才能回到我那间阴暗潮湿的仓库地下室。我有时心情略好就用公用电话打她的传呼机,我问清楚她所在舞厅或酒吧的位置然后到舞厅或酒吧门口来接她。一个冷雨纷飞寒风刺骨的夜晚,我撑着一把蓝花雨伞在一个舞厅门前的梧桐树下等她。她知道我在等她便提前从舞厅走了出来。她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寒气的侵袭。冷风一吹她就浑身发抖,牙齿打颤。我牵着她的手来到一间私营的运动服装店。我用手大力拍门叫醒了熟睡中的店主。店主朝我大发雷霆,问我想要做什么。我说我要买衣服。店主说买衣服也该等明天来啊,半夜三更你拍什么门。我说我多给你一百元你就卖一件给我吧。店主立即转怒为喜,笑容可掬地给我开了门。我买了一件厚厚的红色羽绒服披在凌风的身上。凌风来不及扣紧扣子便扑进我怀里长久地拥抱并热吻着我,眼泪从她的脸上淌下象雨点一样随风飘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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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只手撑着蓝花雨伞,一只手搂着凌风的腰肢,凌风依偎着我。我们在湿滑宁静的街道上慢慢地往前走。来到一座高楼的花坛前,借着大街上照射过来的微弱的灯光,我们见到花坛四周围拢着一些人,他们在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几个警察在忙前忙后。透过淡淡的灯光,我见到花坛前的地上俯卧着一个长头发的男人,他的额头撞在花坛前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上,已经凝固的血象牡丹花一样在石头上绽放。从人们的窃窃私语和互相答问中我了解到这个事件的一鳞半爪:这个俯卧在花坛前的男人是一个报社的编辑,他爱上了证券公司的一个报单小姐。他们相恋了三个月。但报单小姐忽然离开了他,做了一个有妻室的有钱人的地下情人。他竭力要挽回败局,在报单小姐生日的这一天买了一大束鲜花要见报单小姐。但报单小姐毅然拒绝了他的求见。他一时想不开就在十六层高的楼上跳了下来。
  我凝视着那个将他的鲜血象牡丹花一样绽放在那块有棱有角的石头上的长头发男人,心里象打翻了一个五味瓶,甜酸苦辣涩我都感觉到了。凌风拼命地用力拉我走。我知道她担心我触类旁通,但我的脚步沉重得不能移动,那个让自己的鲜血象牡丹花一样绽放的长发男人深深地吸引着我……
  8
  梧桐树叶在季节的长河中就象街灯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之中一样迅捷地黄了一遍又一遍。我依然没有一点关于蓝冰的消息。漫长的寻找渐渐令我感到绝望。痛苦和寂寞渐渐地击垮了我原本坚不可摧的意志。我的精神开始崩溃,我感到生不如死,我闭上眼睛想象死神送给我的花朵时闻到了那花朵诱人的芳香。
  又一个桃花盛开的日子,我想起在西梅山那间古朴的茅屋前与蓝冰擦肩而过的情形,想起在那棵花红如火的老桃树前我凝望着的她那穿着咖啡色风衣的身影,想起十多年来在不屈不挠的寻找中所遭受的痛苦和屈辱,顿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我无心再去拾荒,我象一个梦游者一样来到繁华喧嚣的街市,见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在一间高耸入云的大厦前的花坛边上,我见到了一个仰卧在血泊之中的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她的脸娇嫩而苍白,象五月早晨在风中摇曳的百合花。人们从她的遗书中知道她只有十九岁。她爱上了一个豪门公子,但豪门公子象摘下一朵玫瑰花一样摘走她的贞洁之后就象抛弃一只破鞋一样将她抛弃了。当她见到她的心上人挽着另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的手臂到全城最有名的珠宝城挑选珠宝金饰时,她活不下去了。她从二十三层的高楼上跳了下来,十九岁的鲜血在一块纹理清晰的花岗岩石上象牡丹花一样蓬勃绽放……
  望着那个将自己十九岁的鲜血象牡丹花一样绽放在花岗岩石上的穿着白裙的少女,一个戴着眼镜手拿着一捆新书的老者一边摇头一边吟诵着宋人的诗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是啊,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难道只有死才能获得解脱,才能脱离茫茫无边的苦海吗?我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踽踽前行,眼前不断地浮现一个长发男人和一个白裙少女的身影。我闻到了那块有棱有角的石头和纹理清晰的花岗岩石上象牡丹花一样绽放的血迹散发出来的如海藻般浓烈的腥味。我想到了死,死亡对我来说就象一个传闻年轻漂亮而从未谋面的黑衣寡妇一样充满诱惑……
  我来到了一间五星级的酒店,住进了三十二层的一个房间。我要用我剩下的一点钱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尽情地享受我所能享受到的一切荣华富贵。我从三十二层高的窗口上向下望去,见到下面的草坪和花坛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生机勃勃,春意盎然。明天清晨,我殷红的鲜血就会在这充满生机的花园中象牡丹花一样在花坛边蓬勃绽放,然后我的灵魂就会追上那个穿白裙子的少女,我将会和她一同赶路,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9
  就象即将远走他方的游子想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我忽然想到了凌风。我决定回到那间阴暗潮湿的仓库地下室去见凌风最后一面。我乘电梯从三十二层高的地方回到地面。当我正要跨出酒店大门时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叫了我一声。我蓦然回首,见到酒店大堂一角的石桌前端坐着一位早有所闻的印度巫师。关于这位巫师我在拾荒和流浪的日子里早已听到过各种各样令人敬畏的传闻。此时此刻她就端坐在石桌前,俨然象神话中能够呼风唤雨飞沙走石的人物。她的脸棱角分明,枯黄而生动,双眼深邃而锐利,闪着金属的寒光,鼻子高高隆起,呈现鹰勾状,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咀巴宽阔而唇厚,散发着力量与韧劲;她的头发象黑叶松一样高高盘起,上面插着一枝象芒草花一样长长的鸟羽,羽毛中散发着一种象宫廷贵族的金饰一样辉煌而正趋于没落的气息;在她的旁边有一个正随水流转动的闪着紫光的水晶球。她阴森森的双眼诡秘地盯着我,一缕蓝绿色的光带着一股寒意从她的眼球中透出。
  我告诉巫师我要寻找一个叫蓝冰的女人,我问她我的寻找有没有结果。巫师问了我的姓名和生辰,并请我随便说一句话。
  我的血在花岗岩石上象牡丹花一样蓬勃绽放。我望着巫师说。
  巫师的咀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象被蚊子叮了一口。她的双手象耍太极一样在水晶球上摇曳了一阵。
  你向北方走,找到一间门前有花岗岩石铺成的棋盘的木屋。然后你回头斜着向西方走,找到一间屋顶上盛开着桃花而门前挂着一把很大的木锁匙的木屋。到那时你就能得到你要寻找的那个女人的消息。但正如桃花开了就要萎谢一样,也许好景不长。巫师讳莫如深地说。
  我迷惘地望着巫师。
  知道北方是什么意思吗?巫师以洞明一切的目光望着我说。
  指南针的尾巴所指的方向就是北方。我想了想说。
  巫师微微地摇了一下头,半眯起眼说:你走上一条路,太阳先晒热你的一边耳朵,然后又晒热你的另一边耳朵。那个方向就是北方。
  我微微有点吃惊地望着她。
  现在你知道西方是什么意思吗?巫师又问我。
  我想了想说:我走上一条路,太阳在我的身后从山底下升起来,然后又在我的前头落到山下去。那个方向就是西方。
  巫师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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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离开那个印度巫师之后,我忘记了去见凌风,也忘记了死神的召唤。我满怀希望地步行着走向北方。我不时用手摸一摸我的耳朵,竭力用耳朵捕捉着阳光,感受着太阳的热力。我逢山过山,逢水过水,象开疆辟土的勇士一样一连走了四天四夜,到达以喀斯特地貌而著称的粤北名山丹霞山。我在山麓上一间宾馆旁边找到了一间门前有花岗岩石铺成的棋盘的木屋。但我一找到这间木屋就因疲劳过度和兴奋而晕厥了过去,倒在一棵松树旁边。
  那间宾馆的服务员发现有人倒在草地上。她们找来了医生。我在医生和服务员精心的护理下苏醒过来。我向她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回过头来斜着向西走。我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太阳,看看投在地上的影子,感受着太阳的热力,辨别着太阳升起和落下的方向。我走了三七二十一天到达中缅边境一个原始古老的部落的山寨。
  寨子中央的台地上有一只镌刻着鱼和飞鸟的巨大的铜钟。在日出和日落时铜钟象寺院中一只巨大的木鱼一样"当当当"地敲响,发出雷鸣般的响声,传播到遥远的山谷。那些裸露着古铜色的上身而用树叶遮蔽着下身的男人和女人手操一根原木围着铜钟和篝火跳舞,原木随着粗犷的舞蹈有节奏地撞击着大地发出"嘭嘭"的响声。有时候男人和女人分开,男人伸长脖子吹响尖尖的牛角,女人扭动腰肢甩动着长长的黑发。望着那些用树叶和花朵装饰着身体,有着象泉水一样清澈明净的眼睛和被槟榔汁染黑的厚嘴唇的女人,我再也不想离开。
  我在原始古老的部族山寨里住了三天。部族里的男人和女人对我充满友善和关爱。他们对我为了寻找一个女人而历尽沧桑苦难深表同情。他们把我带到他们部族一个遥远山寨的一个巫师那里。这个巫师住在一间木屋里,她的屋顶上有一棵桃树盛开着粉红的桃花,她的门前挂着一把很大的木锁匙。一见到这间木屋我的心就"砰砰"地狂跳。我想我很快就会有蓝冰的消息了。
  出乎意料,与深圳那间五星级酒店的那个印度巫师相比,这个部族巫师年轻而漂亮,大约只有三十来岁。她穿着一袭象孔雀羽毛一样色彩斑斓的花衣裳,俊美的脸庞令人感到亲切而可爱。只有那双深邃明亮的黑眼睛透着不同寻常的睿智和机敏。
  我望着部族巫师漂亮的脸孔轻轻地说明了来意。
  巫师深邃的双眼良久地凝望着我,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象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巫师以她的纤纤玉手醮了一下她自制的香水弹向我的头上和身上。象熏衣草一样的芳香立即弥漫整间木屋。在令人晕眩的香雾之中,巫师将她的手掌按在我的额头上,眯起双眼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封信封上没有收发人地址和姓名的信来交给我。
  我的手颤抖着拆开了信封。望着信函上熟识的字体和最后的落款,我吃了一惊。
  这是蓝冰给我的信--
  阳,为了寻找一种香水我来到了这个古老的部族。我在树林中出乎意料地见到你进入这个古老部族的山寨。我想既然你到了这个部族,你一定会来见这个部族的巫师。于是我给你留下了这封信。
  阳,我感到万分地抱歉和惭愧。在我们那象蔷薇花一样甜蜜温馨的初恋中我突然地抛开了你。至于原因我已经不想提起。我想我一定使你饱受了难以形容的痛苦和煎熬,因为我知道你一直契而不舍地寻找着我。但那时我对你深怀痛恨和厌恶。因此我对你的追寻和痛苦视而不见。但后来--大约是四年前我终于明白原来是我错了,我轻信了别人的谗言,从而深深地伤害了你并伤害了我自己。明白真相后我想去见你,但我感到我已没有面目去见你,我不敢面对你……
  十多年来,我象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在多个城市之间转辗漂泊、流浪。我一直在寻找我理想中的真爱,但我失败了。也许你是屹立在我面前的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我至今孑然一身,一个人到处漂泊,流浪……我真的不敢面对你,即使你能原谅我并且想见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不敢面对你……
  阳,忘记我吧。也许我们今生命中注定没有缘份……
  蓝冰
  读完蓝冰的信,我泪流满面。蓝冰--我亲爱的人,你为什么不敢来见我呢?我不管你曾经如何伤害了我,不管你曾经有过天大的过错,我不会计较,我会原谅你,我只想与你再度相逢重投爱河。可是你为什么要躲避,为什么要逃离,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问巫师那个写信给我的女人她来自何方,她要到何方。巫师摇着头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我怎样才能找到她呢?我问巫师。
  你不要找她。巫师说,你找不到她。你只能等待,也许有一天她会来找你。
  我相信了这个年轻漂亮的部族巫师的话。
  我离开了这个原始古老的部族的山寨,回到了深圳。
  我依然以拾荒为生,依然住在那个阴暗潮湿的仓库地下室。凌风不再到舞厅酒吧去跳舞,她用自己多年来积累起来的一笔钱开了一间士多店。但她依然象从前一样常常到我的地下室来……
  11
  三年之后我收到了由我故乡转来的蓝冰寄给我的一封信--
  十六年前的东江,一个有月亮的晚上。那时的月亮比现在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十六年的辛苦路往回看,最好的月色也不免有点凄凉……
  阳,我终于想通了。我决定放下自尊,因为我忘不了你。如果你愿意,如果你肯原谅我,那么就让我们象你当年设想的那样在塔里木河边上一棵树叶金黄如火一样燃烧的胡杨树下重逢,完成"最初的仪式"……
  12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按照蓝冰所说的地理位置到了铁干里克附近的塔里木河,见到了十六年来日思夜想的蓝冰。时值深秋。
  多少年来在我的想象中神秘迷人无与伦比的塔里木河终于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的眼前。令我感到吃惊的是塔里木河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神秘迷人的魅力,它象一杯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这让我难过得想哭。
  我掏出蓝冰当年在东江那片有紫花植物的辽阔的沙滩上送给我的那枚扇形贝壳,将它放置在手掌心中。我让它对着西天的夕阳。但我已看不到它闪闪发光,看不到它迸射出虹一样的光芒。
  我打开地图。其实不用查看地图,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知道塔里木河的上源有三:阿克苏河源出天山,叶尔羌河及田和河源出喀喇昆仑山,三河汇合后称塔里木河,东流到铁干里克,再向东南注入台特马湖。它是我国最大的内陆河。
  我丢开地图,默言不语地拥抱着蓝冰。我锐利的双眼越过蓝冰那象柳絮一样在秋风中飘扬而起的黑发,穿透旷野中象朝雾一样弥漫而稀薄的沙尘,久久地凝视着已被揭去神秘面纱的塔里木河。我在竭力寻找这么多年来它令我感到神秘迷人并渴望一见的根源。但我最后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我没有找到我所寻找的那些东西。
  我开始抚摸蓝冰。我温柔的抚摸令蓝冰的情欲象海潮一样汹涌澎湃。我们象两条蛇一样缠绕着倒下去,在塔里木河边一棵树叶金黄如火一样燃烧的胡杨树下的草丛中做爱,完成了"最初的仪式"……
  我在胡杨树下的草丛中直起身来,凝望着夕阳下因想象的圣殿突然坍塌而黯然失色的塔里木河,忽然多么地渴望时光倒流。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到塔里木河来赴蓝冰这个约会,一定不会与蓝冰在塔里木河边上做爱。我宁愿将那种美好的想象永远地停留在心中而不让它被冷酷的现实击碎。
  蓝冰给我的感觉实在平凡,就象夕阳下的塔里木河一样淡而无味。从精神到肉体,她给我的快乐和满足都比不上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凌风。
  我决定重返深圳,娶凌风为妻。
  夕阳下的塔里木河在秋风中泛起微波,头顶上的胡杨树在秋风中哗啦作响。我的目光洞明一切地穿透迷离的旷野,凝视着苍茫的天地。
  大漠肃杀,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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